夾在書里的名片

去年夏天，父親讓我幫他的那些書曬曬，好作一番處理，曬書的時候，從父親的一本書里掉下來一張名片，上面地址是廣東市一家小飯店，趙經理，沒寫全名字，標有固定電話和尋呼機號。我遞給父親，父親手拿著名片，愣在夏日的驕陽下，任汗水順著額頭流下。

“三十年了呀! ”說話的時候，手明顯得顫抖著。

“這趙經理，一個小飯店的小老板，難道和父親有什么故事嗎? ”我疑惑地問。

“是啊，以前我們這兒窮，沒辦法聯系到他，名片夾在這本書里，搬了幾次家，我居然把這件事給搬忘了，真不應該呀!”父親的話間有明顯的慚愧。

“到底你們之間發生了什么呢?”我愈加好奇。

于是父親講述了關于這張名片的故事。

那是三十年前的事，父親在廣州打工，那時候正是中國打工潮剛掀起的時候，父親在一家電子廠上班，工資在當時也還能夠讓一個青年人自己照顧自己了。

那一年，春節放假前幾天，父親打算把一年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五千多塊錢寄回家，怕路上丟了。那是個星期天，天氣格外晴朗，父親懷揣著巨款，小心翼翼地趕往郵局，一路上父親邊走邊左右張望，看看有沒有可疑的人跟隨，好像父親偷了什么東西，害怕別人發現。到了郵局，發現辦理業務的人比較多，于是，父親心想，不如先到旁邊的書店轉轉，順道買本書，消磨時間。

父親在書店付錢的時候，發現身上的零錢不夠，而父親又特別喜歡那本書，不得已，父親動用要寄回家的那筆錢，從里面抽出一張。父親從棉衣的最里面，掏出了裝有巨款的塑料袋，掏錢的時候心突突地跳個不停，緊緊地抓在手里，輕輕地一層一層打開，顫抖著手，從里面抽出一張，付了書錢。因為馬上就要去郵局了，父親，沒有繼續把錢袋子放在衣服的最里面，而是放在棉衣的外口袋，拉鏈拉好，就趕往郵局。

就在父親要到郵局門口的時候，前面有三個人扭打在一起，還向父親撞過來，一個人還拼命地讓父親給他評評理。父親就在這種不明就里的情況下，被左喊右叫，左推右搡當中，父親害怕得跑進郵局，在靠近柜臺，想要寄錢的時候，口袋里哪里還有錢吶。

那一刻，父親恍然大悟，繼而痛哭流涕，叫天天不靈，呼地地不應，不用說，那些人在我父親身上做了什么，一年的積蓄啊!

那一次，父親病倒了，那一年春節，父親沒有回家，那一年春節頭幾天，父親除了在宿舍睡覺，就是以淚洗面，直到一星期之后，父親頭昏眼花，饑腸轆轆，形容枯槁，憔悴不堪地走出宿舍，到街上吃點東西，可沒有幾個錢，怎么也舍不得，可也不能餓死，他走啊走啊，不知走到哪里，父親踟躕地邁進一家小飯館，尋思著，買一碗湯喝喝，那個飯店的老板，大約四十五六歲，就是名片上的趙經理問：“年輕人，吃什么? ”父親哆嗦地說：“有青菜湯賣嗎? ”“湯不要錢，隨你喝多少。”看到父親這副尊容，好奇的問：“過年沒回家呀？”一提到過年，一提到回家，父親還沒等湯盛上來，就“哇”的一聲痛苦而委屈嚎起來，像在媽媽面前一樣的肆無忌憚。父親知道，這哭聲里面，還有對這碗免費熱湯的感激，更有對這句溫暖關心話語。

后來，父親講述自己的遭遇，趙經理留下了父親，過年時在飯店幫忙，做點零工，為父親提供了一個解決溫飽的機會，父親在趙經理那里找到了家的感覺，父親一輩子也忘不了，可是，過年之后，因為趙經理家里出了點事，搬回了廣東鄉下，走的時候，留給父親這張名片和一些錢，父親也沒留在廣東繼續續打工，因為，他太想家里了。他要把自己的遭遇告訴家里，不然，心里一直愧對爺爺奶奶。

父親講述完畢，不覺淚眼簌簌，“如果，有機會還要去廣東......”父親喃喃著。